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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味,攒盘

发布时间:2016-06-30 09:34:32 来源:网络 作者:杏子 编辑: 
摘要 “攒盘”又称“拼盘”、“全盘”,是盛放食物的器具。虽同属“盘”类,但独具匠心处单单在一“攒”字。“攒,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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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 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

《红楼梦》中探春在大观园起诗社,因忘请史湘云,宝玉的丫头袭人便想出一个合理的法子弥补——拿着碟子去送吃食。这碟子是缠丝白玛瑙,吃食是园子里新结的果子:红菱、鸡头。想来袭人这丫头,虽不识字,却也懂得器物之美与吃食搭配的学问。玛瑙为白,菱角与鸡头为黑,一黑一白,反衬中透着典雅。玛瑙为山石,红菱与鸡头为水果,二者搭配,也可谓木石呼应。史湘云,虽贵为侯门,但自幼丧亲,无人照拂,想必袭人的美器美食准可可地暖在了她的心窝里。美食须得美器,这是中华饮食文化的精髓,也是古人生活中的审美趣味。

农历正月,新春伊始。这会子,闲来无事,家人围聚一起吃美食、谈闲天是最好不过的了。吃食可备下秋季收获的胡桃栗子、野蔬菜肴;盛放的盘子也得讲究,试想聊得正欢,瓜果菜蔬若一盘一盘地鱼贯而出,赏心悦目之余,倒是要被盘盘碟碟的堆砌扫了兴。要能“毕其功于一役”,将各色吃食盛于一盘之内,“全盘而出”,既不耽误进食,又不扫了雅兴,说不定还能助兴增食,岂不快哉?当今天的人们不再止于舌尖的快感,而有了不但要爽口、而且要怡心的需求时,其实早在几百年前的明代,古人已经替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就是——攒盘的发明。

“攒盘”又称“拼盘”、“全盘”,是盛放食物的器具。虽同属“盘”类,但独具匠心处单单在一“攒”字。“攒,聚也。”(《说文解字》)顾名思义,是以分割成数件的盘相攒组合而成;“攒”另有移动之意,对盘而言应是“能移动之盘”。因而,攒盘就是若干体量均等、形制规整、各自独立却又相互勾连的小盘组合攒聚而成的整体。

攒盘最大的优点在于与众不同的盛装效果和展示功能。以前的盛放器皿多单个和独立出现,各自为营,缺乏联系和整体感,盘子一多,恐见狼藉,而攒盘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孤立和尴尬。试想若干等量、互嵌的小盘,盛上各色瓜果、小菜和点心,瓜果五颜六色、菜蔬荤素穿插、点心酥软搭配,形状上块、片、丁、丝互补,味道上酸、甜、咸、辣皆宜,最后攒聚成一个整体,该是一道多么赏心悦目、怡心怡口的菜肴?而且拿取和收纳都十分方便,又巧于展示,完全避免了杯盘狼藉的尴尬。人只道盛放器皿多单个和独立,谁料这一巧思,竟变幻出如许模样,实在可怜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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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 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

一组攒盘的组成,少则五件,多则达二十多件。数量少的,可据块数多少为攒盘讨一个命名的好彩头:五子、七巧、八仙、九子、十成;组件多由内外两层、三层组合而成,互嵌为各式各样的形状:有时是寓意天圆地方的圆形、四方、六方、八方,有时是意化为自然花草的叶形、牡丹花形、梅花形、莲花形、葵花形、菱花形,外部配以各种质地的套盒相盛,以便和盘而出;色彩有青花、粉彩、三彩、五彩、色地轧道、斗彩、贴花、印花等;纹饰则以四时花鸟、人物山水、吉祥符号、福禄寿字等描绘;材质则有陶瓷、景泰蓝、珐琅、铜质、大理石、木质和布漆等,适合各种人群。不断蜕变的组件、形制、色彩、纹饰、材质,让攒盘玲珑秀气亦不少气量,精工细巧亦不乏实用。

如果说单盘是一篇汉代策论,条分缕析、中规中矩,那么攒盘则是一篇明清小品,精致优雅、清嘉婉媚。

实际上,攒盘正是始于明代万历晚期。早先它只是盛放食物的礼器,只在节令、婚、丧、嫁、娶等节日里款待宾朋;后来其实用功能日渐显豁才成为寻常百姓饭桌案头的日常器具,亦飞入宫廷变身皇宫贵族餐厅茶室的必备之物;再后来,攒盘的形制愈发精研,又成为文人雅士的赏玩之物。攒盘之所以在彼时出现,且逐渐淡了礼数、多了日常、乃至成为雅玩,是不是正与明清小品独抒性灵、意在情趣、韵味流转的时代风气相关?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联想。

攒盘成器较难,极考量功夫。由于每组分别有十几块、甚至几十块组成,需有极其严格的设计,并准确把握各部分的尺寸,才能使各个体组合严密、不留缝隙;无缝密合基础上,还必须使各自单体互相呼应,不能有拼凑凌乱之感;整体器形还需美观,不能顾此失彼。

以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清康熙景德镇窑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为例,该攒盘是由4个内盘和8个外盘共同组成的葵花式攒盘,造型优美,设色雅致明丽,构图疏朗有致,在釉色莹润的白色胎体上绘以四时花卉和果实,间以姿态各异的蝴蝶穿插,蝶恋花里意趣盎然。最匠心处,莫过于它的工艺。虽由单个的12个小盘组成,但组合起来却不见缝合线,只因单体之间弥缝紧密,浑然一体,棱角分明、规整挺拔;每个单体小盘的边缘设置了宽为1厘米的边沿,不仅有效避免了边沿的变形,而且便于拇指着力,便于拿取、盛装、挑选和洗涤;单体高度尚浅,是考虑了一次性食毕的需求,以保证食物常用常新;整个攒盘边沿饰以红彩“万”字锦地和描金“寿”字,既有把各自独立的12块小盘聚拢之意,也有灵动韵律之感;最难得的是单体组合而成的整体效果,一改传统陶瓷对称平稳的静态美基调,在静态的葵花式外形中分割出动态美的造型来,均衡却不凌乱,规整却不呆滞,似一朵轻云刚出岫,真真把实用性和美观性做到了极致。实实在在拿捏人的功夫,不敢也掺不来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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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青花五彩镂空龙纹攒盘

攒盘始于明代万历晚期,兴盛于康乾盛世,并延续至晚清以及民国,其发展轨迹,犹如历史上任何一门艺术一样,早期大多质朴清新、中期雅致瑰丽,到了晚期难免流于奢华迷离,直至遁入民间,接了地气,再次朴实无华。这一充满意味的循环,值得我们沿原路探访。

明万历时期,攒盘的材质主要是瓷,代表性的装饰是明嘉靖和万历年间最富盛名的“青花五彩”:集釉下青花装饰与釉上五彩装饰为一体的陶瓷装饰。具体来说,“五彩青花”中的“青花”是指先以含“钴”金属颜料为着色剂的“青花料”的釉下颜料在磁胚上描绘图案,再施上一层透明釉,接着经过1300度高温的烧制,最后使胚上装饰呈现白底蓝花的装饰效果。而“五彩”指的是在釉面瓷胎上绘以红、黄、绿、紫、黑等颜色,经760-800度低温烧,最后形成五彩缤纷的图案。大红大绿的釉上彩、配以稳重素淡釉下蓝,色彩明艳、健康朗润,便形成了明万历年间最具代表性的攒盘——青花五彩瓷攒盘。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期的攒盘在造型上,虽在一个整体器形内分割成若干部分,但彼此尚不能移动,它为后世创造出功能齐全、拿取方便的攒盘奠定了参考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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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中期铜胎画珐琅九子攒盒

明万历时期的攒盘,还略带“初来乍到”的“羞涩”:大红大绿的质朴健康之外,不免少了些褪去“拘谨”后的精致和典雅。清代康熙时期,制瓷技术不断发展,瓷器原料和制作愈加精致和规范,攒盘也自然向精致一路迈进:瓷攒盘不仅胎体细腻,犹如“糯米汁”般白嫩细滑,而且“胎体薄、分量轻”,实在精巧雅致。此时的攒盘,使用更广、品种更多、制作更精良。品种在万历青花五彩攒盘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五彩描金攒盘、色地三彩攒盘和素三彩攒盘等;式样则有圆形、六方形、八方形、叶形、梅花形、葵花形、菱花形、莲瓣形之分等等;造型也突破了分割成的若干部分不能移动的遗憾,洗涤收纳都很便巧。此时留世的攒盘精品,当属上文提到的清康熙景德镇窑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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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中期铜胎画珐琅白猿献寿桃形九子攒盒

清代中期的攒盘,一改前代盛行的陶瓷材质,而采用质地精、产量少的清宫名贵铜胎珐琅器,这与当时皇帝喜好、百官争献,从而促成珐琅器的壮大很是相关。铜胎珐琅器攒盘,相比于瓷攒盘,具备了金属的坚固耐用、不易破损、轻拿便取的优点,也显示了此时攒盘不惜财力和人力,力求奢华富丽的宫廷派式。此时的攒盘釉彩以珐琅彩为主。珐琅彩是施在金属胎体上的一种料彩,具有彩色鲜艳、晶莹透明、华丽精美等特点。在金属胎体上施以珐琅彩的工艺最早出现在罗马帝国,元代由阿拉伯人传入我国,清康熙时试烧,在清中期技艺全面提高和成熟。在铜胎上先涂以单色的珐琅入窑烧制,后使其表面光滑,接着以各色珐琅料绘饰图案继续烧制,最终烧制成铜胎画珐琅。铜胎画珐琅攒盘大多以色地装饰为主,即在黄地、蓝地、绿地上绘制图案和纹样,称得上是锦上添花、做工繁密、华丽炫美。器物底部和口沿露出的铜胎线条,又常常镀金修饰。装饰题材和表现纹样,多以具有吉祥如意、多福多寿的富贵纹路为主。铜胎画珐琅攒盘华丽富贵、繁复满密、装饰复杂多样、制作精准奢华,可谓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但同时难免失之于题材的程式化和想象空间的表现匮乏,大多只局限于宫廷制作,民间罕有流传。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期的攒盘在造型上,开创了集盖、攒盘、盘托为一体的配套器具的先河,不仅避免了赃物的落入、保证了食物的新鲜,而且有了托盘,便能“和盘托出”,省时省力,这一人性化的设计,在后世的攒盘中得到了保留和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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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民国广彩人物花鸟九子攒盘( 盒)

花开绚烂始转淡。同样的,当攒盘经历了清中期的璀璨绚烂后,在清末至民国时期,逐渐呈现质朴乡野、清新淡然之风。此时,攒盘已不是宫廷的专享之物,而在民间广泛流传开来。攒盘的材质回归瓷器,摒弃了质地昂贵的铜胎珐琅器。虽质量大不如前,如胎质偶泛铁点、釉面枯节等,但倒颇符合乡野之气,对普罗大众来说,也无伤大雅。此时攒盘为了适应各收藏群体,引入了清新雅丽的粉彩装饰、文人画意的浅绛彩装饰、纯净悠然的单色彩装饰、浓烟繁复的广彩装饰等;所涉及的题材,也不再仅限于吉祥符号,而纳入了种种生活场景:母婴嬉戏、鹤童玩耍、写意山水、花鸟人文等。其形式,也在日积月累的过程中,逐渐规范和定型为九子攒盘。九子攒盘由从里到外大小渐变、方向不同的三层单体组成。盘踞中央的是一正方形主盘,围绕主盘的是四个三角形的副盘,最外间则是紧围副盘,形体较大的四个三角形边盘。边盘的四个直角被“凹形”处理,以便拿取时方便。整体造型,沿用和继承了铜胎画珐琅攒盘的“三合一”:即盖、攒盘、盘托的一体配套。所不同的是,此时的盖、盘托多用红木和漆器质地。

此时期,文人画意的浅绛彩装饰攒盘很有特色。“浅绛”借用中国画的概念,原是指以黄公望为代表的水墨勾画轮廓并略施皴擦、渲染以淡赭、花青的山水画形式。用在瓷器上,则指晚晴至民初,在瓷胎上绘以浓淡相间的黑色釉上彩料,再染以淡赭、水绿、草绿、淡蓝、紫色的颜色,最后经650-700度烧制而成的低温彩釉。浅绛彩装饰,设色淡雅、文人气息浓厚、构图空灵,且开创了诗、书、画、印于一体的瓷上绘画先河。这一颇具文人气质的装饰手法,正是清王朝瓦解后,卸职于御窑厂的画师们困于生计重操旧业时,在百转千回间寻求到的自我表达方式。

可怜可爱的攒盘,在过往备受疼爱,在当下也颇受关注,在近年的拍卖会上,都有赏识的目光频频流连,从而成功交割的纪录。2005年,上海嘉泰拍行上拍的清康熙素三彩十八子攒盘(一套),以4.18万元易主;同年,北京翰海拍卖会上,清咸丰粉彩无双谱攒盘(一套)以9.02万元成交;2011年,中国嘉德拍卖会上,清乾隆“愕怡斋”款紫泥泥绘山水纹攒盘更是以74.75万元的高价拍出。横向比较来看,攒盘的价格并不高,但其升值空间较大,有着近400年的历史积淀,其价值和意义定能在来日里得到彰显。低起步、高前景,攒盘对于初入收藏界的爱好者来说,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美器。

精致优雅又不乏气量,精工巧作又落在实处,攒盘堪居实用性与观赏性融合的典范,它不仅是中国古人生活态度、民俗情趣的寄托,亦是中国传统造物文化、人文思想、审美能力的承载。今天,我们以“美器”定义它,接近它,且抱着仰慕之心,也是对古人生活态度、审美能力的肯定,对一种从容、雅致、性灵的生活方式的追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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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攒盘 国家博物馆 《红楼梦》 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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